在布魯克林流浪者之家的第一個晚上,陳天(音)遇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。
陳天與家人疏遠,孤身一人,為自己所失去的一切和自己的墮落感到憤怒和羞愧。他和妻女經常光顧的華埠餐館、經常送孩子上小學的路線、皇后區友好的鄰居——曾幾何時,這些都是中產階級生活的標誌,看上去那麼安全。作為大學畢業生和前公務員,陳天不得不重新了解自己的城市,而且現在——這仍然令他難以相信——是作為一個無家可歸的人。
2012年的那個晚上,在東威廉斯堡的芭芭拉·克萊曼公館,他看到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中國人。那人很瘦,不合身的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。陳天用專業的眼光打量著他:他是移民,很可能來自福建省;沒有家人,不會英語,沒有證件。
「我也在最底層,」陳天回憶道。「但我過得比他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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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名叫林謨。陳天感覺到,如果他們是在幾年前相識,那他們之間的共同點會非常少。「一開始我對他很難說有什麼好感,」他說。「但我們是收容所裡僅有的兩個華人,所以我們就聊起來了。」
陳天幾乎一無所有,只有一些嚴加保守的祕密,包括一項困擾他的犯罪記錄。這些祕密在他腦海裡不斷迴響,但他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,當然也包括這個新認識的人,他只是簡單地講述了自己的故事——他出生在香港,在紐約長大,剛剛開始過上無家可歸的日子。
林謨很猶豫,沒有多說什麼。過了一段時間,他才開始描述自己在紐約勉強度日的歲月。他確實沒有證件,雖然他在華埠的無數廚房裡工作過,但是他的健康狀況很差,早已不可能再做任何穩定的工作,他46歲,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。他每天都在曼哈頓華埠的街道上蹣跚而行,在人行道上抽煙,在破舊的福建社區中心看破破爛爛的電視。
但這兩個人很快就開始花很多時間在一起——總是在收容所聊天,在市中心的街道上散步,分享大碗麵條——熟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家人。
「我們叫他們兩兄弟,」布魯克林食物銀行組織者米雷耶·馬薩克說。「他照顧林謨。林謨需要什麼就通過陳天來領取。」
友誼有時很難得到紀念——佔據最重要位置的往往是親人、伴侶和孩子。但是,友誼可以成為一個人生命中決定性的紐帶,提供家庭無法提供的親情,在孤獨、飢餓的日子裡成為一座庇護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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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麼,友誼能讓你為自己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贖罪嗎?距離在收容所的第一個晚上已經十年過去了,陳天依然在思考這個問題。
收容所規定,所有人必須在早上8點之前離開,陳天和林謨形成了一套日程。他們一起前往華埠,在那裡買些面點——只要陳天每個月通過公共援助得到的200美元能買得起。林謨最愛吃麥當勞的麥香魚。他的牙齒一直有問題,柔軟的魚排比較容易咀嚼。
布魯克林東威廉斯堡的芭芭拉·克萊曼公館。
布魯克林東威廉斯堡的芭芭拉·克萊曼公館。
他們經常在華埠邊緣一個綠樹成蔭的公園裡吃飯,一起坐在長椅上,看著周圍的人流。有時候,他們去圖書館,在那裡,陳天向他的朋友介紹了互聯網和YouTube這個無底洞。林謨愛看中國的戰爭老片。
在自己流離失所的生活中,陳天通過幫助新朋友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標。「我扮演白騎士的角色,」當兩人愈來愈親密時,他記得自己這樣想。他已經很久沒有當過任何人的白騎士了。
隨著時間過去,他發現林謨幾乎沒有在紐約好好玩過,於是陳天自告奮勇,當上了私人導遊。
陳天記得他們第一次出遊是去康尼島。兩人坐地鐵到終點站,去看水族館。陳天小時候,學校曾經組織他們去過那裡,他還曾經帶著妻子去那裡約會——甜蜜的回憶裡夾雜著一絲鑽心的痛楚,這是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。現在,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從沒來過水族館的林謨身上。這些海洋生物、色彩斑斕的魚類,以及海底世界的寧靜讓他的朋友感到驚訝,也讓陳天感到高興。「他的眼神真的很驚訝,」陳天說。
上個月,陳天在紐約的一個市場上。他們兩個人喜歡在陳天的帶領下探索這座城市。
上個月,陳天在紐約的一個市場上。他們兩個人喜歡在陳天的帶領下探索這座城市。
他們沿著木板路走,買了熱狗當午餐。那天下午,他們的生活似乎超越了收容所宵禁和公園長椅。他們是紐約人,這是他們的城市,也許他們會再吃一個熱狗,有什麼不可以的。陳天埋了單。
他們繼續探索紐約,兩個無家可歸的人彷彿置身明信片般完美的蒙太奇。他們乘坐斯塔滕島渡輪,從甲板上看去,天際線如同一座可以捧在手裡的積木玩具城。他們去了大都會藝術博物館,但是逛了幾層樓,林謨就覺得無聊了,於是他們馬上改去中央公園。但是布朗克斯動物園之行十分成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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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尤其是那隻老虎,」陳天回憶。「老虎真的出來了,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老虎。一切都是他第一次見。」
紐約的歷險成為他們友誼的一部分,並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深。見過他們的律師、救援人員和朋友都驚嘆於他們對彼此的忠誠。模糊的快照、警方報告、移民表格、非營利機構記錄、法庭筆錄和舊電子郵件也記錄了他們多年在一起的大量細節。
有一年12月,他們甚至去中城的梅西百貨看聖誕老人。
他們站在隊伍裡,兩名無家可歸的中年男子在一群孩子當中顯得鶴立雞群。即使有家長斜眼看他們,陳天也沒有注意,或者根本就不在乎。他們終於排到前面和聖誕老人合影了。照片中,陳天坐在右邊,面帶笑容。在聖誕老人左邊,林謨坐姿僵硬,雙手緊握,放在膝蓋上,身上是鬆鬆垮垮的外套。拉鏈拉到領口。他微笑著,顯得不知所措。
離開之前,陳天向聖誕老人翻譯了朋友的願望:一張綠卡。
在接下來的兩年裡,他們在收容所安頓下來。隨著這裡的居民不斷進進出出,兩人把自己的小床挪到了一起。
紐約的冒險成為了林謨(左)與陳天之間友誼的一部分。
紐約的冒險成為了林謨(左)與陳天之間友誼的一部分。
那時,林謨撿了一部有人放在公園長椅上的舊智慧型手機。到了晚上,他躺在床上,用陳天的網路熱點上網,看他的老電影。
收容所裡的打鬥和搶劫並不少見,但是陳天以一種硬漢的姿態成功地轉移了人們的注意力。然而,在2014年8月1日晚上11點左右,他正和一名收容所管理人員交談,林謨睡在自己的小床上,一名有前科的收容所住客撲向林謨,打傷了他。當陳天找到自己的朋友時,林謨的左眼已經腫得睜不開了,他的嘴上有一個大傷口,鼻子裡也在流血。陳天陪他去了醫院,警方逮捕了行兇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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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謨臉部骨折,需要做手術。當他醒過來時,陳天就在他身邊,試圖抑制一種奇怪、緊張而又離奇的興奮之情。
「我說:『林!這是百年一遇的機會!終於來了!』」他知道自己的朋友聽不明白,但他也沒指望他能明白。
在他們相處的所有時間裡,陳天一直有意不談及自己的過去。他談到過自己的妻女,但對自己的職業生涯隻字不提,也從未提及自己被捕的經歷和在監獄裡度過的歲月。
林謨在收容所遭到毆打後的樣子。但對陳天來說,這件事也帶來了好消息。
林謨在收容所遭到毆打後的樣子。但對陳天來說,這件事也帶來了好消息。
他從未分享過的是:1990年代初,他曾是甘迺迪國際機場的移民官員。他的工作包括與尋求庇護的華人面談,他們是絕望地尋求更好生活的人,是像他自己的父親和林謨那樣的人。
他在那裡工作了五年,在天安門事件之後的幾年裡,他目睹了隨之而來的移民潮。一夜又一夜,他聽著有關迫害的陳述——其中許多肯定是真實的,也有許多肯定是誇大了。他敏銳地意識到,如果他父母的生活有所不同的話,他很可能也會成為那些排隊等待憐憫者中的一員。
現在,看到自己的朋友被毆打,陳天想起有一種特殊的簽證——U簽證,對吧?——這是專門授予移民中的犯罪受害者的。他跑到圖書館,用那裡的免費電腦研究移民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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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去研究了好幾次才確認,但是不到兩週,他就給在華埠處理移民案件的律師T·J·米爾斯寫了一封電子郵件。
「恕我冒昧,我希望您能研究一下,看看U簽證是否適合林先生的情況,陳天。」2014年8月13日,他寫道。
陳天仍然沒有向林謨、米爾斯或其他任何人透露他在移民執法方面的職業生涯。「我的背景很不堪,」他最近說。「不用說了吧。」他嘆了口氣。「他們說我是個黑警。」
陳天在曼哈頓華埠邊緣處的一個公園裡,兩人經常在這裡休閑放鬆。
陳天在曼哈頓華埠邊緣處的一個公園裡,兩人經常在這裡休閑放鬆。
1993年,當聯邦特工在陳天的口袋裡發現1700美元後,他失去了移民工作,這筆錢是他從一名中國商人那裡勒索來的。那名男子降落在甘迺迪機場並申請政治庇護。陳天說,除非他交出錢,否則就把他送回中國。數小時後,聯邦特工逮捕了陳天。他認罪並在獄中度過了近一年。
然後,幾年後,他再次被捕,這次的情況更糟。2003年,他被認定為一場騙取數十名中國移民畢生積蓄的跨國陰謀的主謀。檢察官說,陳天在紐約各地設立了虛假辦公室,並承諾向希望將親屬帶到美國的移民發放簽證。他聲稱他為政府工作,通過他的關係,他可以為他們獲得簽證和綠卡,收費高昂。他們說,交錢後,他就消失了,改了名字和地址,故技重施。
檢方在一份法庭文件中寫道:「作為一名中國移民的陳天掠奪了一群努力工作、不諳世故的中國移民,這些人極力想把他們的親屬從中國帶到美國。」
他被指控竊取大約100萬美元,受害者包括老年女性、農民、裁縫、已婚男子——這些人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在紐約建立新生活。一系列證人在聯邦審判中作證指控他,一再在法庭上指認他是主謀。他是這場陰謀中唯一一名被送進監獄的人。
直到今天,陳天仍堅持認為他是被陷害的,當局針對他只是因為他的前科。他給法官和其他聯邦官員寄去長長的手寫信,沒有取得任何進展,即便如此,他仍然不知疲倦地希望洗清自己的罪名。
他在監獄裡度過了大約十年,並於2012年獲釋。他試圖與妻子和女兒團聚,但結果很糟糕。他最終淪落到了無家可歸者收容所,非常想重新開始,但不知道從何做起。然後他遇到了林謨。
「天上的神還是佛派我來幫助林謨,」他說。「他是非法移民,而我是一名前移民官員。我遇到他並不是巧合。」
隨著朋友的傷勢慢慢康復,陳天急著幫他拿到簽證。
陳天想起了米爾斯,他是唐人街教堂的一家免費法律事務所的移民律師,曾經研究過林謨的案子。襲擊發生前兩個月,這位律師寄信到林謨所在的無家可歸者收容所,委婉地告訴他,獲得合法身份幾乎是不可能的。「由於你顯然是帶著偽造文件進入美國的,很難對你的審查和申請作出驗證,」他寫道。
林謨在布魯克林的一個食品分發處做志願者。
林謨在布魯克林的一個食品分發處做志願者。
儘管如此,米爾斯和其他社工還是被這兩個人的友誼觸動。他們不知道陳天的過去,但他們欽佩他對林謨的無私關照。「陳天一直在他身邊,」米爾斯說。「陳天是他最好的朋友。」
在了解了林謨的案件後,米爾斯很快同意陳天對U簽證的理解是正確的,該簽證於2000年設立,旨在保護在美國遭受虐待並願意與執法部門合作的移民。米爾斯開始為林謨處理申請。
陳天成為中間人,幫助米爾斯收集襲擊事件的警方記錄、列出林謨傷勢的醫院文件和大量申請表。通過兩人的合作,陳天不同尋常的堅韌和對移民法律的駕輕就熟讓米爾斯越來越佩服。
米爾斯在寫給陳天的信中說:「我實在沒有見過哪個人像你對待林謨這樣,可以對一個朋友付出如此多的友情與支持。」
隨著林謨的案件在移民系統中取得緩慢的進展,他最終向社工講述了自己的故事。
2019年,他在接受與米爾斯一起工作的一名志願者的採訪時,談到了自己在福建農村的家庭農場長大的經歷。年輕時,在天安門廣場抗議事件發生後,他參加了在福州舉行的集會,呼籲更多自由和改革,結果發現自己被當局列為潛在的麻煩製造者。他說,由於害怕被捕,他逃離了自己的家,開始了在美國尋找安全之地的艱辛旅程。
2019年,林謨在包厘街一個朋友家中的照片。就在那一天,他得知自己在陳天的幫助下獲得了簽證。
2019年,林謨在包厘街一個朋友家中的照片。就在那一天,他得知自己在陳天的幫助下獲得了簽證。
他說,在一群同情者的幫助下,再加上他無力償還的一系列貸款,他最終到達了泰國邊境,並最終登上了飛往洛杉磯的飛機。飛機著陸後,他躲進機場的男廁所,確定那裡沒有人監視他。他說,他撕毀了護照,默誦著兩個字母前往海關:PA—— Political asylum(政治避難)。
他被允許暫時入境,但在法官下令將他驅逐出境後,他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一直躲避當局,做著辛苦的工作,拿著微薄的薪水,害怕被發現。「我在一家廚房找到了工作,拚命工作,來租床位,還債,養活妻子,」2019年,他通過翻譯說。「我幹了八年,然後我的身體垮了。」
最後,他來到了紐約,在各個收容所之間輾轉。「我很害怕,」他說。
米爾斯對他的故事念念不忘。「我對林謨的全部感覺,儘管我不太了解他——他的一生都是在拚命活下去,」他說。「艱苦的生存,不斷遭受打擊。」
簽證花了四年時間才通過,但還是成功了。2019年4月2日,在進入美國28年後,他收到了簽證。文件批下來後發到了陳天的電子郵件地址,因為林謨沒有電子郵件,當時他倆正在華埠的公園裡。
「林謨臉上露出了這些年來最美的笑容,」陳天回憶。「他不停地讓我把每一行都讀給他聽,一遍又一遍。」
現在林謨有了簽證,去看牙醫、修復牙齒就容易多了。也許他終於可以離開收容所了。只要他在三年時間內一直留在美國,他就可以申請綠卡。他終於可以把他的妻子李火梅(音)帶到紐約了。他已經有將近30年沒見過她了。
「我們失去了太多的時間,」林謨在2019年對那位非營利機構志願者說。
陳天改變了這位朋友的生活,卻沒有透露自己曾為政府工作多年,以及曾經被捕的祕密,但在林謨拿到簽證幾個月後,有一天,林謨直截了當地問他:你是移民官嗎?
公園裡有人給他提供了線索。現在他想知道,陳天一直在耍他嗎?他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能幫自己拿到文件?
在分隔數十年後,林謨最終得以將自己的妻子李火梅帶到紐約。
在分隔數十年後,林謨最終得以將自己的妻子李火梅帶到紐約。
據陳天回憶,對峙很快變得緊張起來。「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,」他回憶自己對林謨說。「你以為你是怎麼拿到簽證的?你應該感謝我。」
一種冰冷的感覺滲入了他們的友誼,但陳天說,他們最終還是擺脫了它。他們繼續在一起,陳天繼續幫助林謨在這座城市裡四處走動,看醫生。
他們一起吃過無數次飯,很快又有第三個人加入進來。林謨的妻子來到了紐約,兩人開始設想如何在美國共同生活。林謨仍然住在收容所,而她住在家人的朋友那裡,但他的夢想���為兩人找到一套公寓。
「最重要的是找一個我們可以在一起的地方,」他在2019年說。
2020年3月,陳天帶著林謨去貝爾維醫院中心治療胃病。醫生讓他留院觀察了一夜,然後讓他住進了重症監護室。當時正值大流行初期,醫院暫停了所有探視,但陳天說,一名社工經常從醫院給他打電話,讓兩個朋友可以影片聊天。
在他們談話時,林謨顯得很虛弱,無精打采。陳天很擔心。幾天後,醫院表示,林謨的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。
然後,4月17日晚上,陳天記得醫院打電話給他。「他們通常不會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,」他說。「所以我已經感覺不妙。」
下午7點33分,林謨標去世,他是紐約第一波新冠疫情的早期受害者,卒年53歲。
他的遺屬包括妻子李火梅和一個已成年的兒子,他的兒子已經在另一個美國城市有了自己的生活。記者無法就本文聯繫到他們。他被安葬在賓夕法尼亞州他兒子家附近的一個墓地裡。他的棺材上刻著「謨標先生,1966-2020」。
朋友去世的那天晚上,陳天直到午夜還無法入睡,給米爾斯發了一封長長的電子郵件,寫下自己的想法。
「現在我問上天,是你讓我幫助他實現他的夢想,只因為這部分工作適合我來做,」他寫道。「現在你又把他帶走。」
林謨被葬在賓夕法尼亞州一處墓地。圖為刻有他名字的棺木。
林謨被葬在賓夕法尼亞州一處墓地。圖為刻有他名字的棺木。
現年65歲的陳天經常用他那部破舊的手機翻看朋友的照片。他終於走出了收容所,一個人住在布魯克林布朗斯維爾的一間公寓裡,那裡堆放著塞得滿滿的箱子和鼓鼓的塑料袋。其中很多是屬於林謨的。他經常去華埠,在一個食品分發處做志願者。他專心研究自己的案子,每晚都在研讀他的舊審判記錄。
他仍然時不時能看到林謨:在華埠的公園裡,老人們一絲不苟地繞著圈散步。在B60巴士上——林謨經常坐這列巴士來找他。還有關於新冠病毒的新聞,彷彿永無止境。在自己的法庭案件記錄中,他也能看到林謨——他的指控者對合法身份的訴求與林謨類似。
本月,陳天於他在布魯克林的家中。「我覺得林謨讓他找回了自我,」一名認識這對朋友的非營利組織志願者說。
本月,陳天於他在布魯克林的家中。「我覺得林謨讓他找回了自我,」一名認識這對朋友的非營利組織志願者說。
歲月流逝,曾經與這兩個朋友相處過的人都還記得他們之間的關係,也記得自己曾被這種關係深深打動。
「我覺得林謨讓他找回了自我,」非營利組織志願者麗貝卡·庫尼說,她曾在2019年採訪林謨,和兩人打過一些交道。「就好像林謨幫助他找到了重新做人的感覺。」
陳天幾乎從未向庫尼透露過自己的生活,但是庫尼記得,他和林謨似乎都迷失了方向。「這兩個人遭受了那麼多的苦難,令人驚訝的是,他們內心深處依然儲備了那麼多東西,可以向對方付出友誼。」
今年4月,在林謨逝世兩週年之際,陳天乘地鐵去了貝爾維,在附近找到了一張公園長椅。即使朋友已經離開,親密友誼中形成的儀式卻永遠難以忘懷。
林謨(左)與陳天在洛克菲勒中心與聖誕樹的合影。
林謨(左)與陳天在洛克菲勒中心與聖誕樹的合影。
他點了一炷香,擺上了林謨最喜歡的食品當做野餐:炸薯條、可樂和麥香魚。葬禮結束後,陳天拿走了林謨的假牙——不管有多可怕,這都是朋友留下的紀念——此刻他把假牙放在食物旁邊。
他大聲叫了幾次朋友的名字:「林,林,林。」然後他吃了三明治。在吃飯的過程中——或者更確切地說,是林謨的午飯——沒有人走近他。
他遲遲沒有離開長椅。